丫鬟太监顿时如同炸开了锅的饺子，各个脚步凌乱，除了没有命令肃穆不动的禁军，殿外的人匆匆分成两批，一路茫然去寻太医，一路慌然冲上去护着脚步恍惚的窦辞，冷淡了大半个晚上的皇宫在日光升起的这一刻变得无比喧嚣。
“陛下，陛下！”
“王爷！您慢些，奴才这就去知会太后娘娘！”
“啊，王爷，王爷！”
“七王爷！”
慌乱的喊声在殿外殿内交杂，像是一场闹剧。
帝王与七王宫内死斗，两败俱伤。顺子一踏进庄严肃穆的殿门，入目便是凌乱不堪的新婚大殿，碎片鲜血满地，而重重红纱之下隐约露出帝王婚服的衣角，将他盖了个透彻。
顺子瞬间跪下了，匍匐着爬过去，手颤抖着掀开红布，却见红布之下少年天子呆滞的睁着一双凤目，视线直直看向上方，又像是透过房檐不知到底在看什么地方，想见什么人，白皙的脸上全是血液，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七王的。
“陛下……”
顺子恐惧地低声喊道。
窦懿这模样真的叫他恐惧到极点，若说昨夜的少年是个痛失珍宝的人间帝王，今日的他就是不生不死的地狱修罗。人在这世上总归是要个牵绊牵挂，这样能对尘世多些眷恋，也能有些心软。
如今牵绊断了，他也成了死生不知的走尸，仁慈自然也当如尘埃，随着风散去了。
躺在团团红纱中的人睫毛动了动，顺子提溜着精神看过去，就见窦懿浑浊的眸间逐渐浮上清明，少年低低笑了两声，笑声扯动了胸腔内的伤口，他大掌死死捂着还在轻微跳动的心脏，猛然侧头吐出一口鲜血来。
“陛下！”顺子惊呼。
“世臻，你以为，死了，呵，就能离开我吗？”
墨发摊开了一片，少年天子头重重抵在冰冷如棺材的大殿上，目光恍惚，嗓音轻不可闻，又低哑温柔，像是心爱的姑娘就在躺在身边。
“想也不要想，”他轻柔说道，“下至黄泉地府，上至九天神殿，你也休想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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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王爷，您哪里觉得痛，啊？”
顾斯年在窦辞倒下的一瞬间就扑了过去，窦辞面朝下倒在了地上，他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丫鬟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团，惊诧着，慌乱着，视线齐齐凝聚在少年身上。
窦辞还睁着眼，视线却一片血色迷惘，他左手死死握着一只精巧的木盒，用力到掌背青筋条条湛露，如同耗尽了全身力量在那股掌之间的‘宝物’上。
“七王爷，您先把东西给我吧，啊，太医已经赶来了。”顾斯年嘶声劝着，试探去取少年手心的东西，可却没能挪动分毫。
少年骨节按得青紫，他迷蒙着眼，头忽然剧痛起来。
成片成片的记忆片段一张张涌入，李宝荣的脸在其中当属最多，拈花骄纵轻笑的、学堂大放异彩的、街头明媚可人的……每一幕都深深镌刻在他心头，一刻未曾相忘。
“世，世臻姐姐。”
少年唇瓣微动，却只寥寥画出了那人的姓名，没能发出声响。
一片茫茫白雾中散发着淡色幽光的巍峨宫殿逐渐显露出来，有身披五彩浅纱的美人侍从环绕，步履轻盈在莲池走廊间。
“仙君醒了，仙君醒了！”
压抑不住惊喜的柔声在耳边炸开，而后是极为规矩小心的脚步声，无数缥缈斑斓的衣袍在眼前虚晃而过，像是娟丽的彩云，又像是万里河山的缩影，而那其中一道红色身影格外扎眼。
这是……
什么？
难不成是那天堂地狱，能见到她的地方吗？
窦辞动了动手指，用力向前抓去，半路却骤然卸去了全身力气，重重歪向了一侧。这一动作把看惯了生死的顾斯年吓了个够呛，他当即瞪大了眼无力向后倒去，半路又支起一条手臂生生把自己撑住了，望着地面上毫无声息的华服少年不可置信地低吼起来：
“七王爷！”
“快，快来人！快来人啊！立刻去寻太医！”太后殿的太监嘶声大喊着，却是无力至极。
顾斯年骨节颤抖着剥开挡在少年脸侧的墨发，向前，又后退，最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放到少年高挺的鼻梁下，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热的喘息。
顾斯年猛然收回手臂，力道之大将自己直接带倒在地上，半晌也没有动弹。太后寝宫的太监一个个颤抖着，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上的少年，仓皇如同困兽。待到身侧传来太医凌乱的脚步，顿时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齐齐狰狞着眼看了过去。
太医院里医术极高的几个老头儿哆哆嗦嗦着被禁军两两叉着给抬进了大殿。
“袁大人，还请留步。”
太后身边常年伺候的大太监顶着禁军像看死人的目光拦下了一个，神色惶然的侧目向太医示意少年倒下的地方。被称作袁大人的人刚刚被禁军从榻上给扒下来，一路上和几个同僚早都被今日宫内格外的森严冷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这些个为洪福齐天的皇家卖命的老头，身家性命还不是时刻提溜在颈侧。可怜还没反应过来，一瞪眼，就看到地面上、帝王寝宫前躺着的高大身影。
“这，这可是七王爷！”
老太医瞪大了眼惊呼出声。
“还请大人……诊断一二。”大太监抖着嗓音，双手抱拳利落行了一礼。
“嗨，公公这是做什么，老臣必定竭尽全力。”
袁大人抹了把脸，道。
七王爷与当今圣上之间的龌龊世家望族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今天这特殊的日子……
嗨！
袁太医悚然却又理解的叹了口气。
江山美人，惯是叫人逃不开的迷魂窝。更别提这皇家密辛关乎李家那颗盛世明珠，便是再多稀奇的事情也显得自然起来。
老头迈着步子行至少年身边，七王爷窦辞身边围着不少人，有丞相的，也有太后的，可却一个个任由诺大个七王爷倒在大殿前的石板路上而没有一个人动弹，在他身边的那人也眼熟，正是顾丞相的亲信、当今兵部侍郎顾斯年顾大人，此刻却一副天塌下来的绝望样，半死不活的倒在窦辞身边。
袁太医秉持着好奇心害死猫的心理半句没有多问，闷头径直诊起脉来，指肚刚刚触上少年的手腕，顿时明白了缘何身边这些内监神色如此仓皇。
“这……”
苍老的手猛然一抖，踉跄着退后了数步跌在冰凉的地砖上，少年被执起来的手臂无力滑落，染血的眷丽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漫漫长痕，席卷着前半生的皇家盛势，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七，七王爷他，他……”
话音未落，周边已经是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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