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宝荣说起来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国色天香、绝色佳人，心性家世更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群宴上她毫不退缩的一番言论使得先皇削弱陈旧制度，引荐吸才、开辟了新的选拔途经，一时感念她的年轻功臣不知凡几，背后更有权势如日中天的李家，若说他们这群世家老东西们没替自家小辈思称过，那真真是天大的谎话。
这么一个绝佳的姑娘，在这种风华年代，因为这种事情逝去，如何说都是一场憾事。
可他最最为难的，还是窦辞那边。
天晓得窦辞一个痴傻儿怎么就对李宝荣情有独钟，现如今窦懿疯了，这下一个疯的，指不定就是他那个傻侄子，到时还不一定给顾家，给现如今的太后带去什么危险。
一想到此，顾城何立刻坐不住了，连忙招手吩咐亲信：“你且去仔细看着辞儿，万万不可叫他随意乱动，吃完了宴席径直把他拉回殿去！”
“是。”
亲信领命，沿着侧路朝世家子弟的宴会场地溜去。
人刚走不过一刻，宫门大开，内侍唱和，奏乐齐鸣。迎亲队伍刚进宫门，隔着请天台遥遥的距离，动静已然响彻天地。
来了。
众臣子整装立起，站如松，目如钉。
可钉盯的却是地面上。
队伍更近了，迎面似乎能感受到禁军铁甲上散发出的血腥气，高台之上的礼部官员开始唱和，仪式骤起。
众臣直愣愣的站着，亲眼看着暗云狂风下，那一身大红婚服的阴鸷少年一步步走上高阶，墨发披散着，毫无礼节可言，身侧也没有出现该出现的那人，只怀中抱着一精致小盒，长靴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荒烟的寂寥肃杀之气。
那被护在新帝怀中的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猜到了，却莫说是讨论，只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满请天台的臣子、奴仆，无一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李家真的是绝，绝，绝！
就算是遍寻天下，火烧尸体的也是一例难寻，更别提在京城这种富贵之地，简直是闻所未闻，滑天下之众口。
所谓入土为安，李家这不单单是不叫李宝荣地下安生，更是当面违逆新帝，举全族之力也要和他过意不去。
顾城何却忽而肃然起敬，为的是那小姑娘的果决。
或许猜得出来的人远远不止他自己，天下何人不曾见识过李宝荣的才智，小小的一个姑娘，本是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娇娇掌上明珠，胸怀却是如同大海，比之男儿都不知强了多少，此事只需沉下心思细细思量，便能猜透一二。
李宝荣为李家独女，其亲手提携出来的新旧臣子更是数无可数，虽窦懿上位之后已经打发的差不多，可这些个昔日的能人倍氏聚在一起终归是众口铄金。她这一死，相当于告知天下李家已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跟随李家一同厮杀的李家军绝不会视死不理、曾受她恩惠的才子不会善罢甘休、多年来受李家庇护的百姓更不会闭口不言。
而被欺压的群臣，更不会真心信奉这么一位时刻会要自己名的帝王。
于现实，窦懿若是不想再叫这长安城被鲜血染遍，就绝无可能再对李家余下的族人出手。
于情理，李家不过是功高盖主，代价已然是如此惨重，他也不能、也不会再继续打压李家剩余的势力。
可谓是一人换回整个家族的安宁，也算是极为划算的一笔。
只是可惜了。
可惜。
“行礼。”
嘹亮的唱和声回荡在请天台四周，顾城何回过神来，仰目望去，通天之高的请天台上天子墨发红衣，垂眸下来的视线如同执掌生死的地狱恶鬼，扫过谁，叫谁打心底里发慌，对视也不敢直接‘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
泱泱大国，不知道今日一过会是万里山河山清水秀，亦或是血海滔天纷乱不休。
被禁军团团围住的史官垂头苦思，最后才慎重下笔，直至奋笔疾书，将这一幕记载史册。
一切正常，疯狗没有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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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清殿前厅。
奴仆环绕，张灯结彩，穿着华服的公子们交颈相谈、杯盏交欢。
人群中有一身穿锦绿华服的公子哥儿格外显眼，他左手托举着手中的杯盏，神情恍惚、步履蹒跚，来往的世家子弟们见到他的脸皆是一惊，而后垂头像是躲避煞星一样两三步快速躲开。
这人漫不经心的走着，视线环视着，像是寻找什么人一样，忽而又一把抬高手中的酒杯，衣摆缭乱翻飞，透彻的酒水对准唇边淅淅沥沥流了个干净。
“嘶，好，好酒。”
男子摇摇晃晃，夸道，他猛一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那人身上，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穿过挨挨挤挤的众人，一路上撞了不少人，被撞的公子哥们气势汹汹的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却是如哑炮一般，忌讳地甩了甩衣袍离的远些，恨不能没见过这人。
窦熙得以安然跨了大半个前厅摇摇欲坠的走至少年身前。
少年端坐于坐台之上，脊背挺直，身着一袭金线黑袍，墨发尽数盘起，簪于金冠之中，浓眉大眼，英俊非常。
“嗨呀呀，咱们七弟今日怎的这般老实。”
窦熙一把搭在他肩膀上，酒气喷洒在少年肩颈测，嬉笑说道。
少年剑眉动也不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窦熙不乐意了，借着力道在他肩上旋转一周，变成两人面对面的姿势，窦熙看着眼前这人没有丝毫情绪变动的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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