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顺子惊呼一声，惊惧交加的朝着嘴角鲜血流下的新帝跑去，半路被华东连一把拦住，死命摇了摇头。
“岳父，岳母大人，还请将世臻交由小婿。”
半大男人哑声说道，他抬着眼，唇角的鲜血被主人毫不在意的一把抹去，点点滴滴落在地面上，宛开了朵朵红花。
分明是几近九尺的男儿，此时手掌执迷不悟伸着的模样却像是索要眼中唯一珍宝的稚童一般。
可他唇边扎眼的鲜血落在李家人眼中却不知有多讽刺。
他们李家世世代代忠于君、忠于心，对这种表里不一而又做作的人最为厌恶，没想到躲过了太子，却被这只野兽一骗再骗，落得个恶心的下场。
这个昔日默然护在女儿身边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自长大了，高的连他们都需要仰视。
玩弄权术翻云覆雨，少年锐气难挡，可没想到这箭头是对准她们的。
荣亲长公主下颚轻抬，埤堄的看着眼前狼狈又癫狂的少年，半晌，她唇角微掀，浅笑了一声，勾起的弧度与李宝荣几乎一模一样。
窦懿神色恍惚，他伸着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失去了一切从容淡定，混着无尽杀意和狼狈的视线死死盯在长公主手上，亲眼见着她动作缓缓掏出怀中的盒子，笑盈盈的在他身前打开，而后猛然倒扣着向地面上砸去。
他惊惧扑过去，一身本领全都忘却了，狼狈倒在地上却只捞到一个空盒，空中半点尘埃都没有扬起。
窦懿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瞬间仰头，血红的眼狰狞如搏命的野兽，死死盯着荣亲长公主嘲讽的脸，与那人半边相似的容颜笑着开口：“世臻与我说，她信错了人，是她的错，爱错了人，也是她的错。我李家能为她兜着，可却弥补不了亲族，她无颜面见祖宗，也不想留什么在这世间。”
“而你，她说，她后悔了。”
从未言悔的那个姑娘，对他拔出了最绝情的剑。
“陛下，您自安好吧。”
荣亲浅笑着，视线环视周围跪了满地的百姓，嗓音低不可闻：“不过有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万里河山，想来您也是无甚时间多理会的，也好，免得我儿与我托梦，说有人打搅了她的清净。”
长公主漫白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痕，如同深冬腊月，叫人只感觉到冰寒刺骨，一针一针的，只往人心窝子里戳。
“乐起，上路。”将军府小厮抹了把眼泪，振臂一挥，高声喊道。
叫魂人凄凄惨惨戚戚的破开嗓子，哀哀怨怨的乐曲裹着素淡白衣缥缈远去，徒留一地渐渐落下去的哭嚎。
百万禁军亲眼看着李家人就这么荒唐的、张扬无比又落魄恒生的离去，面上犹疑，可却又分毫不敢动弹，视线谨慎避开地面上那鲜红一团。
新帝血红的长袍披在地面上，墨发在背后披散着，像是覆在身上无法挣脱的网，缺了那一把剪刀，再也无法挣脱。
窦辞闭目倒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时间地点。
一阵阵汹涌澎拜的灵力自丹田处犹如无法控制的长剑，在主人的授意下死命冲击着他的肺腑，势如见到死敌，招招欲置其死地。而他只是死死抱着怀中的空盒，越来越用力。
这个身高九尺、登临人极的半大男人，此时却狼狈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孩子。
可却再也没有人拉他一把，也没有人笑着与他道‘吹吹就不痛了’。
长安街头静得可怕，没有一人敢出声，亦没有一人敢动。
顺子跪在地上，腿不可自控的战战兢兢起来，秋风里，豆大的汗珠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在窦懿身边伺候多年，亲眼见着这个男人由半大少年到手上沾满鲜血，有至亲的，也有死敌的；见过他面对万千尸首冷静自如，冷血无情的算计自己亲族，也见过他为一人如疯如痴，执迷不悟。
表面装的谦谦君子温润如风，内里血流算计不知几何，诺大的天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哪怕手中权势越来越大，唯一的弱点却叫他愈加惧怕不已，怕到夜深人静时靠酒水麻痹自己。
而后抖着手，亲自闭上眼，变得更加疯狂。除了牢牢把人捧在掌心，别无他法能叫这位年轻的帝王心安，最终一错再错，直到将人逼开。
顺子闭了闭眼，似乎能看见少女的笑脸。
所谓天横贵胄，也难以形容那时李宝荣的一星半点。
骄傲耀眼如她，谁都想到窦懿如此逼迫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却谁都不敢劝。
李宝荣就是窦懿的死穴，笑着提，要死；哭着提，生不如死。
可没想到她却远比人想象中的决绝，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把窦懿拖下水，巧妙的将李家独立出去，以命为代价庇护起来。
数年的浮世繁华、即将到手的至尊后位，于她眼中不过如同细纱石粒，不值一提。
而对窦懿，她曾经一手保护长大的少年，也再没有一点怜悯。
“继续。”
秋风瑟瑟，众人不知时间流淌了多久，垂首的天子才哑声开口。
“啊？”顺子一脸惊慌犹疑抬头，而后恍然，连滚带爬的起身重整秩序，拉着喜娘拽了又拽才把抖得像个筛笠似的人从地面上拽起来。
“还不赶紧的喊起来。”他快速的低声嘱咐。
喜娘涂满胭脂□□的脸全是呆滞，盯着地上的纸钱愣愣道：“喊，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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