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鸣躬身手脚并用，走进后一把坐在石堆上，胸腔起伏不定，气息凌乱。
君望景瞥了他一眼，这时候竟然还能想到把她的行李带上，该夸一句“敬业”么？
不过话一出口，又是另一番言语，“看样子……是想起什么了？”
潘鸣僵着脸，颓然的气息像是要与这阴寒的环境融为一体。少顷，深吸了一口气，才嘶哑着嗓音缓缓说道：“我……我不知道跟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这世间身怀灵根的女子原就少于男子，每次入山的女童都比男童少了半数，而怀有真灵根者更是少之又少，故而高阶女修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更是没有一人能在二十岁之前达到炼气六层。所以，世上的女修只能终生待在西林崖内……”
君望景蹙眉，按道理来说，既然身怀灵根的女子远少于男子，那么她们的“身价”应该更高才是，但实际上反而用更严苛的标准，囚禁似的把她们困在山内，男人们却可以轻松回到世俗享受荣华富贵。
这样的疑虑生起，又听潘鸣沙哑着说道：“以前我从未想过她们的结局，也许这里才是……”
“你的意思，为了解决人口问题，所以有意识的杀了她们？”君望景的声音陡然变高，咬牙道。
“人口问题？”潘鸣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投向那一具具不腐的尸身上，“怎么会，她们活着才有更大的价值……”
潘鸣低声咳嗽了一声，复而继续道：“故阳山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般和谐美好，我们修炼的同时，也是需要做活的，比如开采灵石、培育灵植等等，这些都是好差事，需要一定修为才能胜任，抢夺争吵在所难免。女子柔弱，没有实力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她们往往会选择另一条路，双修。”
“听起来，不像是件好事。”君望景凉凉地说道。
良久，才听他继续，“我原以为，双修能提升双方的修为，哪知……”说到这儿，潘鸣垂下眼皮，嘴唇抖动着，“哪知不过是把自己的修为提供给另一人所用。”
君望景一听就笑了，嘴角漾开一抹讽刺，“提供？别把采阴补阳说的这么好听，好像你们是被迫接受似的。”
那双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攥起，潘鸣低吼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以为……”声音渐渐放低，转而喃喃道：“下山入仕后我才知道，原来她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炉鼎……”
“炉鼎？可真贴切。”
君望景眼神一凛，讥讽地挖苦着，“到底是姑娘主动选择这条路，还是迫于无奈，你们得益者难道真的不清楚？我问你，炉鼎有男人么？”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响起，潘鸣哆嗦着蜷身，却没有勇气直面她的质问。
君望景忍住不快，沉沉地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才道：“所以她们，是被采补死的？”
虽是疑问句，但其中的肯定之意却不言而喻。
潘鸣稍稍直起上身，冷然道：“原不该是这样的，长老们怎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君望景却不再接话，脑中闪现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她所见的、潘鸣所说的……一点一点将这些细枝末叶连成一片。
不过，撇去事实如何不说，关键是，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前行？
君望景手腕翻转，圆形光圈向上照射，顶端好似蛰伏着一只吞光巨兽，仍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一处锥形洞坑，洞口离地近百米，无光无影，显然被掩盖住了。
且岩壁冰霜覆盖，光滑如镜，就是爬也爬不上去，看来只能横向继续炸开某处石壁了。
回头看了眼潘鸣，只见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被周遭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
君望景将睡袋一踢，淡然道：“还是想想先怎么出去吧，你要是死在这儿，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潘鸣被滚落的睡袋砸中小腿，又听君望景如此说道，咬牙沉心片刻，才哆嗦着把里面的被子拿出来披上。
然后才幽幽想到，鬼奶奶她不冷么？
却见她身姿挺拔的站在尸堆旁打着光四处探查，虽然还是稚童模样，但那种沉稳不迫，冷静自持的气度，不愧是活过一世的前辈！
等等，前辈？
她的复活之处不正是西林崖么？！
潘鸣顿时整个身体僵住，悄悄转动眼珠，再看君望景精致的眉眼，只觉得阴森恐怖，心下骇然。
君望景可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见他还在兀自“解冻”中，于是独自思索着前路。
这条隧道内独独这处洞坑被阴寒之气覆盖，难不成仅仅是因为尸山堆叠阴气聚集而成？
君望景想往各处岩壁上瞧瞧，却连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好在她空间中收集了各式工具。
“咻——嘭嘭嘭——”
潘鸣被声响惊醒，赫然起身，只见一小人悬浮在半空中，身后背着行李，额间的发带上绑着一个发光物，她正一步一步往中央走去。
“前辈，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潘鸣就发现自己误会了，因为她脚下还踩着一根极细的绳桥。
而此时君望景已经行至过半，越往前走，越发觉得冰寒刺骨，一呼一吸吐出的白气笼罩在细嫩的面庞上，让人看不清眉眼。
从上往下看去，中间堆高的尸体竟然也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两边向下滑落的尸身却没有这种现象。
不对劲。
手中兀然出现一根长棍，挑开最上层的几具女尸，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险些睁不开眼。
“前辈，用灵气护体！”
潘鸣把长被当披风使，站在一边出声提醒，君望景瞄了他一眼迅速回神，否则要被他此时搞笑的造型给笑掉下去了。
于是稳了稳心绪，让体内的灵气在周身运转开来，却仍旧杯水车薪。
无法，想起刚才捡到的那颗灵石，心念一动，偷偷将其握在手中，顿时一股汹涌的灵气流入体内游走全身。
尸堆被她拨弄的如同一座小型火山，露出凹陷的火山口。
又拨开一具寒霜覆盖的女尸，君望景的动作骤然一滞，定睛望去，竟然是一本……书。
这里怎么会出现一本书？这么多尸体，俱是身无一物，想来被扔下之前早就搜过身了，这书也不知道是无意间掉落的，还是被谁故意扔进去的。
没多想，君望景从双肩包内做了个掏的动作，抛出一根纤维绳，缠绕提拉，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书拿到手中。却连翻也不翻一下，合着绳索一并又放回了包内。
倒不是她不想看，只是书都要冻成冰块了，根本没法儿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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