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刺客
成了，衡翌暗暗窃喜。爷爷，您总是跟我念叨说您的爷爷——我的高祖父——年轻的时候做为一名武卒，随大魏军队东征西伐，诸侯闻之丧胆，望之披靡，好不威风。您的父亲——我的曾祖父——继承高祖父的遗志，通过层层严苛的考核，成为一名令乡里称羡的武卒。他屡立战功，晋为闾长，封田百亩，六十二终。您秉承家训，顺利地成为武卒，却不幸经历了武卒自建成以来最惨重和致命的失败——马陵之役。您侥幸活下来，但手足袍泽的冰冷尸体和汩汩鲜血成了您的梦魇。您心灰意冷，颓废不振，守着那些土地了此残生。如今，我，您的孙儿终于遇到明君。孙儿万分确定，只要当今魏王归天，新王继位，您日夜企盼的荣耀将再次降临大魏的土地！
“衡将军，明日一早我要与姐姐去外面的廓城逛逛，今日我们便到此吧。”无忌渐渐平静下来，想起与魏娈的约定，决定早些休息，养足气力，好好看看邯郸城。
“如此，末将便不打扰公子了。请公子好好修养，明早末将陪公子和公主去外面，以策万全。”
无忌不想劳烦衡翌，但遇到后者诚意满满的目光，把话咽回去，点了点头。衡翌躬身行礼，后退着来到门口，旋身，静悄悄地推开门，跨过门槛，静悄悄地关上门，走了。无忌望着衡翌如此这般恭谨，无奈地笑了。难道这就是权力的魅力？他狐疑地摇摇头，没有注意到衡翌的行为似乎有不合“礼”的地方。
邯郸，廓城，西南角，距王城不远，一座称不上豪华却透着贵气的宅邸在黄昏时分亮起盏盏油灯，宛如一头多目怪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息。
“大人，卑将有一事不明，望大人示下。”
西房没有亮着灯，只有两团影影绰绰的人影席地而坐，既无法看清此二人的相貌，亦不能辨识他们的衣着服饰。从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开口说话的人是坐在南面的人，口音与邯郸人一模一样。
“你还是没想明白我为何不在魏遫进入邯郸城的时候命你刺杀他？”北边的人似乎扬起下巴，身形骤然拔高一寸有余。
南边的人垂下头，矮了几分。“正是，大人。那时杀了魏遫，赵魏之盟不能成。而今，赵王和魏王登台会盟，成为吾王大业的重要阻碍。卑将深感不安和愧疚，自觉有负大王所托。”
“哼，鄂简，你是在埋怨我，还是在怀疑我对大王不忠？”北边的人挺了挺胸膛，一下高大起来。“大王信任我，从未质疑我的出身，命我全权负责这件事。我感大王知遇之恩，岂会不竭尽所能，做好大王交待的事情？你几次三番地催促我，非担忧完不成任务，实乃质疑我对大王的忠诚！”
南边的那人也挺起胸膛，竟摆出寸步不让的姿态。“不错，大王命我辅佐你完成破坏魏赵会盟的任务，你却迟迟未有行动。我几次主动请缨刺杀魏王，你总说时机未到，搪塞于我。今天魏赵会盟已毕，你未践行王命，难道我还不能怀疑你原本就不想杀死魏遫？哼，如果你忘了自己是个魏人，我可没忘！等到回去，我定将你犹豫不决，踟蹰不前告知大王，请大王明断，治你贻误时机，不忠之罪！哼——”
黑暗的房间沉寂如斯，喘息声都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北边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而落寞。“鄂简，若不是生于魏国，你会质疑我的决断吗？”
“我当然……”鄂简半张着嘴巴，仿佛凝实的黑暗撑开他的嘴巴，堵住他的咽喉。一时间，他说不下去了。“我……我……”他艰难地蠕动嗓子，吞下嘴里的苦涩。“若你不是魏人，我不会怀疑你，你说如何，我便如何。”
对正直的人来说，直面内心的真实想法比撒谎更让人难受。
“唉——，虽然你这么说让我倍感忧伤，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坦诚。”北边的人好像病倒了，或者骤然老了十几岁，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没精打采。“破坏魏赵会盟不止刺杀魏王这一种方法，即便魏赵之盟已成，还是有很多法子毁掉脆弱不堪的盟约。诸侯国之间的会盟曾经上演过无数次，每次皆雷声大，雨点小，不能长久。只要稍微耍些手段，我们便能不辱王命，何必拿自家性命冒险？”
“拿自家性命冒险？”鄂简喃喃自语，重复着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魏荡，你怕死，我鄂简不怕！你们这些所谓的士人只知道猫在后面，净想些没用的阴谋诡计！再诡谲的计谋，没有我们这些将士舍生忘死的冲锋陷阵，有个屁用！你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我不想听，也听不懂，你给句痛快话，要用什么扯淡的诡计！”
真是个莽夫！魏荡暗暗骂了一句。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着，非要寻思，这不是天大的傻子？这些自称勇士的人委实没有脑子，战争可不是两个毛头小孩打架，你一拳，我一脚，最后站着的人是赢家。话说回来，在某种程度上，战争也是打架，两个，或者多个国家打架。但一旦数量发生急遽的变化，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就知道打啊，杀啊。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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